亦宁沉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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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一年时间过去,预科班结束了,班上的同学经过结业考试各奔东西。而沉默并不能阻止命运的船陷阱漩涡,哪怕下一秒就会绞进刀锋化为肉酱传送带还是会继续。虽然这种无聊的形容句就像一块磨砺得表面光滑能照人边缘锋利能砍怪的铝合金板材,但灰色的亦宁还真是朝着这种真的很无聊又越发惊悚的剧情发展了。
经过心理辅导,亦宁决定从升入新一年级开始好好改变自己。他决定不再提及自己的任何事,妄想那样结合自己的造型风格也许会显得神秘一些。不过欲盖弥彰,他依然保留着“石头”的绰号和周围人眼中的胆小内向形象。
这都托了高速交流的信息流通的福。
下午上课的时候,天空还是一片万里无云的好样子。初秋的暑气还未消去,刚开学的一群小学生还在回忆愉悦的暑假,放了学后,趁着家长还未回来的这段时间,玩上几盘游戏,那是再高兴不过的了。
悠闲的假日更让人舒畅,就连亦宁自己也放开手脚享受和以前不一样的夏天。以前从来没有过夏天。男孩和女孩们一起讨论待会去哪里玩,亦宁跟在一边。
——你们知不知道啊,新大桥下面的那间小房子?
——知道,可是你知道那里面有什么吗?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你敢吗?是小黑屋哦。
——你敢不敢去看一看!
——切,谁怕谁啊,我才不怕呢。
这个提议让孩子们兴奋。几句闲扯,这天的游戏就定为探险,而目的地是他们一直好奇又从未去过的桥下小屋。
这座城市变成巨型城市前就是附近很大片区域中重要的经济中心,缓缓的江水沉静的流淌着。水面漂浮的废弃物集结在一条隐蔽的支流江两岸,散发着刺鼻的恶臭。就像先进机器中混迹的一只老鼠,怎么赶都赶不走。
这是一条新建不久的桥下,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多了一间小小的木板小屋。它在人们的视线之外突然出现又也许会被突然遗弃,一般这种小屋都是城市流浪者建的住所或者哪家杂物仓。几个好奇心旺盛的孩子没有考虑任何危险的可能,便跑到了桥底下。
桥上,桥下,咫尺两重天。
桥上的初秋余热还尚未散去,桥下却是早已是一片阴冷,桥面不高,桥底下有相当一部分在一年中都很难见到阳光。新建的大桥下,也许不久就会长出喜欢潮湿的植物,不被风吹雨淋,感受不到阳光雨露,一直都是灰色的。而这间不大的小屋就处于这不大的背阴空间中。
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地方都会有这样的说法。那便是在每一个大型建筑物动工之前,都要在建筑物上宰杀牲口来祭献神灵保佑平安。假如不这样做,便会在建筑物修建或竣工以后发生命案,似乎唯有用鲜血才可以平息动土带来的瘴气。这个嗜血的大地。
这样一座小工程的桥,并不知道是否有进行这样的仪式,况且这也不会再这群兴高采烈的孩子们的考虑范围中。
站在桥下,阴影之中。
亦宁似乎感到了一些不快,这种奇怪的情绪像是放了一颗盐的白开水,那丝丝咸味弱如游丝。
河岸已经漂浮了一些垃圾,在夏天的午后发出刺鼻的臭味。由破旧木板建造的小屋,比孩子们想象的要大很多。木板建造的不严实,破损的地方有的用麻布袋解开补上。有的破洞比较小就的留下了,但是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像是黑色的粘稠的沥青般。
那个小屋从远处看去时,完全没有近距离看时的恐怖。
走近它,就像是走进了一个不能冒犯的亡灵禁地。但是大部分在场的孩子都还不懂什么叫做亡灵,什么叫做禁忌。虽然觉得恐怖,好像那是一个可以吞噬小朋友的大嘴巴怪兽。但是这么多伙伴在身边,又是大白天。谁也没有第一个说出后退。
奇怪的气息从地面升腾起冷气。亦宁很想叫大家赶快走,但他是不会说的。我就是不说,他如此想。
亦宁感受到周围小朋友的眼神都聚焦在他的身上,那种感觉和地面的凉意揉合在一起像刨冰混冰激凌的冰棍。他们总觉得亦宁这么胆小的人一定会说“好可怕啊我们走吧”这句话,然后所有人都能放心的把所有错都怪罪到亦宁身上后安心的离开这里。亦宁也想到了这点,所以他绝对不会这么说。
每个人都在心中摇着一把大锤将退堂鼓敲得“咣咣”巨响。
走啊走啊,我们回去吧。
走啊。
你快说我们走啊。
亦宁别过脑袋。我是不会往后退的。
很久以后,亦宁想如果那一天能够由他自己说出那个“不”字,一切是否又会完全不同?是否以后的一切就不会发生?这件事是不是未来着一切的起点,是解开问题的钥匙?但时间不可逆,他也仅仅是想想而已。
小屋的门是虚掩着的。
当孩子们带着“如果门是关闭的就用门打不开为理由离开吧”的幻想用颤抖的手指推向那块柔弱得清风可倒的木板时,木板就像是感受到食物到来一般,自动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
黑色的屋子像一个无底洞,黑色而不可知其深浅。里面就算是悬挂着一具已经被吃干净肉的人骨也不是没有可能吧。不过骨头是灰白色,里面如果真的有骨头一眼就能看见。而此刻,小屋里面的土地就像外面一样。
亦宁突然觉得有种很熟悉的感觉。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院子。他仿佛可以看见院子里的杂草,记起他垫着脚尖穿越草丛观察生锈门锁,无论什么时候都沉浸在灰色之中的四壁和如凝固石灰般的天空。
他是第一个走进去的,就像走进自己的家一样,这有什么不对吗?并没有。
他到死也不会忘记穿越那扇门时的感觉,像是穿过了一道清凉滑溜的乳胶。整个人仿佛被一双油腻腻湿淋淋的手从上到下抚摸个遍,而那双手却不知从那个方向来。目的只有一个,摸一摸这个入口的食物胖瘦如何,口感会不会好。
等到他在这种近乎于痉挛的恶心触感中缓过来的时候,所有的孩子都进来了。
然后门自动关闭,自动门随处可见。不过在这里门自动关只有风这种生物会做,也许就是风的原因,关上门后孩子们就像是被吞进了巨大的嘴里。不可能再活着出来。
瞬间,这些天真的孩子内心按捺了很久的恐惧终于在黑暗降临的瞬间爆发了。
天真也是一件残酷的事情。他们还尚在其中,无法理解这片山峰的险峻。他们用力的拍打刚才一推就开的薄薄木门,但是吃到小朋友的嘴怎么会如此容易就被食物的小手推开。尖锐的牙齿还在黑暗中细细的磨砺,即将伸向毫不知情的小孩柔软的头皮。他隐约可以感受到那些细小的骨头和血管中干净的血液随着年轻的心脏流动。
一起被关在小屋里的孩子加上亦宁有七个人,他们一齐不规整的向门板拍打冲撞。从外面看上去脆弱得不堪一击的门板,几个孩子全力相击也无法将其撞开。
会发出吱呀声,仿佛风吹即破的木屋像个巨大的怪物将嘴唇紧闭,嘎吱嘎吱的咀嚼嘴里的新鲜血肉,一滴血也不撒。
恐惧的河水渐渐淹没的几个在黑暗中颤抖哭泣的小孩,空气与逃离的希望越来越小。水面离自己越来越远。水下是常年的深色世界,压迫感会如一张大网将人囚禁。那种压迫不是温暖的怀抱,而是冷酷的水牢以水为界刺入骨骸。天空之上唯一的光感越来越微弱。一沉不起,虽然感觉光明就在指尖,却是再也无法触及的奢望。
嘎吱嘎吱的咀嚼声。
活着的感觉会比呼吸先与人而去。精神上陷入地狱,才是最可怕的死亡。万劫不复。这是一个吃小朋友的小屋,这个门可能永远也不会打开了。
嘎吱嘎吱。
事实上也正如孩子们想象的这样。
嘎吱嘎吱。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亦宁用力想用沉默和时间消磨的记忆。
在惊恐中发狂的小孩在一个一个消失,魔鬼的爪牙伸向了他们。一个接着一个。但是对于亦宁来说,这一段记忆仿佛是故意改写了一样,同样被改写记忆的应该还有很多别的地方。因为他清楚的记得自己被吃掉时的感受。但是记得如何被吃掉,却还依然淡漠的努力忘记这种感觉的,亦宁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亦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他只记得咀嚼时骨头发出闷脆的声音,吸噬骨髓的时候和嚼烂骨头的时候。带刺的牙尖有吸血的槽,血被抽走的时候有种丝丝凉意。他看不见吃他们的怪物,或者这个屋子就是一个伪装成的怪物,藏着一座普通的新建大桥下。
怪物藏在黑暗的小屋中。
小屋隐藏在灰色的空间里。
尖叫终于停止。
所有的人都被吃掉,亦宁在逃出去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觉得自己只是恰巧从缝隙里钻出的游魂。
背后随时会有一个身穿黑色长袍拿着镰刀的死神出现,对自己说我来接你了。
但是直到他死也没有看到穿着黑色长袍拿着镰刀的死神。和儿童画册里画讲的不一样。
他几次对着自己说,认清事实吧,你已经被吃掉了。这样他起码不需要面对未来,面对那个仅有自己逃出来获得的未来。
但是直到他死也没有从那个只有自己活下来的未来逃脱。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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